中國的茶文化源遠流長，唐代陸羽所著《茶經(jīng)》曾記載：“茶之為飲，發(fā)乎神農(nóng)氏，聞于魯周公?！鼻О倌陙?，茶文化不僅在中國得到傳承和發(fā)展，在歐洲的歷史文化中也占據(jù)了一席之地。從簡·奧斯汀《傲慢與偏見》中的茶會，到蓋斯凱爾夫人《克蘭福德鎮(zhèn)》里的茶店，再到海涅筆下的《他們在茶桌旁相聚》，自引入歐洲后，茶便成為人們喜愛的日常飲品，在各地衍變出不同的飲茶文化。
德國北部的東弗里斯蘭地區(qū)便有著獨特的茶文化。根據(jù)德國茶葉和草藥茶協(xié)會2021年報告顯示，東弗里斯蘭以每年人均300升的飲茶量，成為全球人均茶葉消費數(shù)量最高的地區(qū)之一，這一數(shù)字遠遠超過德國人年平均消費的70升。2016年，東弗里斯蘭茶文化被列入德國全國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在以咖啡為主要日常飲品的德國，東弗里斯蘭的茶文化是如何形成的？為探尋該地區(qū)成為德國茶葉消費冠軍的原因，我決定造訪東弗里斯蘭。
“茶的世界”
東弗里斯蘭的人口密度較低，沒有大型機場，乘坐火車是最適宜的選擇。從杜塞爾多夫啟程，途經(jīng)明斯特，大概3個小時就能到達。這里河道縱橫，岸邊?？恐鴱凸诺姆陀瓮?，風光旖旎、閑適愜意，這樣的地理條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當?shù)氐奈幕曀?。普遍認為，茶葉于1610年由荷蘭首先引入歐洲，東弗里斯蘭船隊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簽訂合同，將第一杯茶帶回德國，并在100年后成為當?shù)氐念^號飲品。從17世紀開始，茶葉和飲茶活動逐漸融入東弗里斯蘭的歷史，并成為傳統(tǒng)的一部分。
位于諾登小鎮(zhèn)的東弗里斯蘭茶葉博物館常設展覽“茶的世界”，從茶史、飲茶風俗、茶具等方面展現(xiàn)了當?shù)鬲毺氐牟栉幕?，成為我此行的目的地?
在抵達歐洲后的幾十年里，茶葉被當做能夠治愈疾病的神奇藥物。從18世紀開始，飲茶風潮逐漸在東弗里斯蘭地區(qū)流行開來。這一時期，歐洲各國積極開展茶葉貿(mào)易，大量茶葉涌入歐洲市場，供應的增加使價格下跌，普通民眾也有能力加入消費的行列。茶葉博物館的專家塞布麗娜·羅斯介紹，在中世紀，當?shù)厮|(zhì)較差，無法直接飲用，而紅茶味道濃郁，可以多次沖泡，價格也經(jīng)濟實惠，令低收入者喜愛不已。由此，茶葉取代原本占據(jù)主導地位的啤酒，成為當?shù)鼐用竦娜粘ｏ嬈?。為媲美啤酒的營養(yǎng)價值，人們在茶中加入糖和奶油。無論是日后的咖啡熱潮，還是戰(zhàn)爭期間的茶葉短缺，都沒能減少東弗里斯蘭人對茶的熱愛。時至今日，飲茶已成為當?shù)氐奈幕曀字弧?
除了記錄當?shù)夭栉幕陌l(fā)展歷史，博物館每周都進行多場茶道表演。東弗里斯蘭的飲茶儀式很“精致”：茶藝師先將茶壺用熱水溫熱，保持壺溫，再用小勺精確計量取茶，注入熱水后用燭臺對茶壺保溫加熱，喝茶時用金屬篩子過濾茶水。東弗里斯蘭茶道的特別之處在于先將大塊冰糖放入茶杯，再倒入茶水沖泡，冰糖在熱水激發(fā)下發(fā)出碎裂的聲響。最后取少許奶油逆時針沿杯壁淋下，乳白的奶油先沉入褐色茶湯底部，漸漸上升至茶水表面，綻開白色云朵。通常，當?shù)厝撕炔璨⒉粩嚢瑁谑敲靠诘奈兜蓝疾灰粯印钕葒L到濃茶的苦與澀，但當冰糖和奶油的香甜從杯底涌出，茶水溫潤的口感便縈繞齒間。奶油的潤、濃茶的苦和冰糖的甜交織融合，宛如一支由技藝精湛的管弦樂隊合奏出的繽紛交響。
東弗里斯蘭的茶葉和佐茶食品極具代表性。與國內(nèi)溫潤淡雅的茶湯不同，東弗里斯蘭茶的味道更加馥郁濃厚，被譽為“黑色黃金”。這種茶只在德國生產(chǎn)，由多種茶葉按照不同配比調(diào)制而成，大部分含有阿薩姆紅茶。1806年，約翰·本廷在萊爾的雜貨店調(diào)制出第一批被后世認為“正宗”的東弗里斯蘭茶，這種碎片狀的混合茶再次降低了茶葉成本。當?shù)夭椟c則一般以含有奶制品的面食為主，比如黃油蛋糕、華夫餅、奶酪三明治、蘋果塔或覆盆子醬蛋糕等。
“世界盡在一杯茶中”
正如德國作家克里斯托弗·彼得斯在《那美妙的苦味》中的評價，“沒有哪種飲料比茶更適合讓人進入安靜的沉思和無限的遐想狀態(tài)”。茶葉不僅是許多人的生活必需品，也是重要的精神食糧。羅斯說：“東弗里斯蘭居民一天的安排由茶引導，每天喝茶兩到四次很常見，他們起床就要喝早茶，早餐時要飲早餐茶，此外還有上午茶、下午茶、晚餐茶和晚茶?！?
博物館茶具廳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茶壺、茶杯和茶碟，展示出東弗里斯蘭不同歷史時期茶文化的演變和發(fā)展。帶柄小瓷杯、繪有精美圖案的茶壺、茶匙、濾匙、奶盅瓶、糖罐和加熱燭臺，一件件茶具反映著當?shù)氐纳盍晳T及審美愛好?；诘聡嫴枇晳T，當?shù)厝耸褂玫钠骶咭矂e具特色，通常繪有精致的鮮花圖案，大多為玫瑰花。在德語中，很多與茶有關的短語都來自東弗里斯蘭，例如“東弗里斯蘭玫瑰”，便特指帶有玫瑰圖案的茶具。此外，東弗里斯蘭當?shù)厥a(chǎn)的白藍彩釉瓷質(zhì)茶具也多有展出。中國瓷器在歐洲掀起了流行風潮，來自中國的瓷器融入并影響著歐洲的飲食文化，同時促進了當?shù)胤轮颇酥磷詣?chuàng)瓷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
自傳入歐洲以來，茶葉改變歐洲人飲食方式的進程一直延續(xù)到今天。博物館特展“世界盡在一杯茶中”詳細介紹了中國、英國、土耳其、阿根廷等國的12種茶文化。同一片綠葉在各地衍生出不同飲法，不同國家和地區(qū)的人民結合當?shù)匚幕?，又發(fā)展出不同的茶文化形態(tài)。無論是東亞地區(qū)的清茶飲法，還是歐美地區(qū)加奶加糖的習慣，都反映出不同民族、不同地區(qū)多元的飲食習慣和文化特色。一片小小的茶葉，連綴起不同文化相互交融的歷史圖景。
當前，珍珠奶茶是東方茶文化在世界引起的最新風潮。這種在海外被稱為“泡泡茶”的飲品出現(xiàn)在許多德國城市。在慕尼黑，同一個街區(qū)林立著不同品牌的奶茶店，門前排起的長隊中多是本地年輕人，恍如幾個世紀前歐洲街頭搶購茶葉的場景重現(xiàn)?；仡檸装倌陙淼慕涣魇?，中國和德國的茶文化既各有特色，又相互關聯(lián)。伴隨茶葉輸往世界不同地區(qū)，新的茶文化形態(tài)也紛紛出現(xiàn)。從清飲沖泡到奶茶調(diào)飲，從充滿東方情調(diào)的紋理到具有當?shù)靥厣膱D案，從茶葉到茶具，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歷史痕跡在一杯杯茶里得到見證。
（郭曉爽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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